暑期又至,對許多雙職工家庭而言,這意味著新一輪的“帶娃焦慮”。不過,與以往將孩子一股腦兒塞進培訓班不同,今年暑假,一種看似更個性化、更具性價比的模式悄然升溫——許多家長直接在社交平臺、二手交易平臺上招聘在校大學生擔任孩子的“暑期伴讀”。
(資料圖片)
在各大社交平臺上,近千條與陪讀相關的帖子中,一邊是家長對兼職大學生的期待:陪玩陪學還包攬家務,亦師亦友,性價比高;另一邊則是大學生們對這份兼職的想象:積累經驗,時薪200+,輕松掙錢……
然而,當專業平臺缺位,社交平臺和二手交易平臺似乎很難“承載”如此的供需。很快,各式各樣的“避雷帖”出現。家長避雷大學生,因為謊報學校、能力差、做事不積極;大學生避雷雇主,因為臨時討價還價、事多錢少、孩子太調皮……而更多時候,是中介機構被兩頭“避雷”。
由于沒有標準、合同和保障,看似兩全其美的好生意,終究只熱得過一個暑期。
當代大學生,都想當“德華”?
“有成都的家長需要暑假陪讀的嗎?本人985在讀女大,高考分數600+,四六級均過,六級分數621,帶娃經驗豐富?!痹谛〖t書上發布了這條筆記后,喬英子又忍不住重新編輯,添上一段,“大一和大二分別帶過高三男生和小學女生,主要負責語文和英語。性格好,有耐心?!?/p>
不久后,喬英子通過一位同小區家長的面試,開始了自己的陪讀工作。每天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,除了午休時間兩小時,她都需要陪在一位五年級的小學生旁邊。除了要輔導作業,還要陪伴讀書和玩益智桌游,此外,還有一小時陪伴小孩跳繩或打球。一個月三千元,包吃包開銷。
喬英子是在刷其他人發布的筆記時,萌生了兼職做“暑假陪讀”的想法。在此之前,她在上學期間也做過家教,“但感覺這種陪讀和家教不太一樣,家教主要還是以教學、輔導為主,但陪讀更多是陪伴,陪寫作業、陪玩。”喬英子調侃道,“更像是當德華?!?/p>
這個源自電視劇《父母愛情》的網梗,正成為像喬英子這樣的大學生的真實寫照,他們不僅在假期幫哥嫂或姐姐姐夫帶孩子,還想通過兼職將之變成生財之道。
在小紅書上,搜索“暑假陪讀”,能看到不少大學生毛遂自薦。而在閑魚等二手平臺上,也有大學生掛出“北京地區暑期可以伴讀,只接小學,如果初中,盯著學習也是可以的……”此外,在58同城等本地生活平臺上,大部分是由中介機構或培訓機構發起了類似的服務,關鍵詞也是“大學生陪讀”“書寫監督”等等。
而這一新“工種”的出現,與當代家庭對暑期教育“個性化”與“陪伴質量”的雙重追求不無關系。身在廣州的陶亞育有一女,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她一想到寒暑假就犯愁,“雖然家里有老人可以幫忙照顧孩子日常起居,但是畢竟精力有限,也沒法輔導學習;送去托管班,一個是費錢,一個是還得有人按時接送,其實也麻煩?!庇谑牵诳吹健笆钇谂阕x”這一新形式后,陶亞不僅在社交平臺上發了筆記招大學生陪讀,甚至還在閑魚等二手交易平臺掛了需求,也去58同城上查詢了相關招聘。
陶亞的要求很明晰,包括:女大學生在讀,細致到“最 好是華師、華工和廣外的”,并且傾向于師范和英語專業;職責明確涵蓋課業督促、興趣引導和日常陪伴;時間靈活,按天或按周計酬,日薪一百元左右……
事實上,即便是在找暑期陪讀這件事上,陶亞所在的廣州也格外“卷”。公眾號“多鯨”曾抓取小紅書上關于“暑假伴讀”的730多條筆記,結果顯示:北京、上海、江蘇、福建、廣東等經濟發達地區的發帖頻次遙遙領 先,僅北京就有99條相關內容。從城市熱度分布上看,“暑假伴讀”話題的高頻區域,與經濟水平、人口密度和教育資源的豐富程度幾乎重合。
家長和大學生,各避各的雷
看上去是互惠互利,兩全其美,但暑期剛開始不久,在小紅書、微博等社交平臺上,就已出現了不少“避雷”帖。
有的是家長避雷上門試課的大學生,發布筆記稱,“正在找陪讀的家長們,千萬別找不備課,課利用AI及各大軟件現搜題目教你們的孩子。我遇到一位極其不負責任的在校大學生……”也有家長對大學生的資質存疑,因此不少家長提到,“試課后發現對方學歷水平跟簡歷不一致,而且也不如專業老師有經驗?!北本┤請笠矆蟮婪Q,有不少家長在家中安裝了攝像頭,并明確告訴大學生,自己會偶爾查看孩子的情況。
另一邊,則是大學生避雷雇主。有網友在小紅書上提到自己“被冒充家長的騙子騙了50000”也有網友在閑魚上收到騷擾信息。
事實上,喬英子的第 一段陪讀經歷也并不順利。雖然和家長約定月結陪讀費用,但在喬英子陪讀兩周后,家長突然告知她要結束陪讀。后來,喬英子又先后跟幾位家長溝通,但大部分家長都會和她討價還價,“價格越壓越低,我感覺他們就是把大學生當廉價勞動力”。
而這或許是大部分大學生真實的陪讀感受。在小紅書上,有網友發筆記稱自己“不會再接寧波的陪讀,真的受夠了?!辈⒈硎荆敖拥膸讉€學生,要不是家長嫌貴了,不繼續上了,要不就是公子哥不喜歡學習,動不動就逃課。”
鋅刻度留意到,更多的“避雷”是針對偽裝成大學生的中介機構。陶亞發現,在她發布尋找陪讀的帖子后,有不少人私聊她,但一旦加上微信,就會發現對方其實是中介機構。這并非個例。在小紅書上,有家長也感慨道,“想蹲個真正的大學生陪讀,結果全是中介。”
其中,在咸魚上,有中介機構發布多條商品信息,關鍵詞以“大學生勤工儉學,上門陪讀陪寫作業”“985211在讀大學生”“北京大學生上門家教”等為主。而不少大學生告訴鋅刻度,這些中介機構抽取的中介費并不少,“最后都是給中介打工?!逼渲杏写髮W生在重慶的一加中介機構接單,“介紹費是課時費的兩倍?!绷碛姓憬拇髮W生發布筆記稱,“大概共計收入在5000元左右,但中介的介紹費就將近五分之一”。
總之,中介費用沒有明確的行業標準,每家中介收取的費用不同,而大部分大學生都因此踩過不少坑。尤其是,即便有中介機構搭線,很多家長和學生都表示,并沒有跟對方簽訂合同,基本上都是口頭約定,微信轉賬。
也正因此,許多大學也建立了專門尋找陪讀的微信群,群里的家長經常發布一些陪讀的需求。但據不少大學生和家長反映,這些群里也常常出現“偽裝”的中介。
如此種種,讓暑期陪讀成為了一個互相避雷的賽道。事實上,這本是供需雙方一拍即合、各取所需的理想模式——家長尋求靈活、有溫度的個性化陪伴,大學生渴望實踐機會與合理報酬。然而,當“個性化”的期待遇上“無標準”的現實,當“信任”的初衷陷入“無保障”的困境,看似雙贏的局面迅速演變成一場彌漫著猜疑與失望的“避雷”競賽。
家長的“雷”,在于信息不對稱下對資質、能力和責任心的擔憂,以及中介的層層盤剝;大學生的“雷”,則指向模糊的職責邊界、被壓縮的報酬空間以及難以溝通的“小雇主”。而橫亙在雙方之間的中介,在缺乏規范與透明度的環境中,非但未能有效彌合鴻溝,反而因其亂象成為新的“雷區”。
缺乏具有公信力的平臺、清晰的服務標準、公平的定價機制以及具有法律效力的基本契約保障,僅憑社交平臺上的“一面之緣”和口頭約定,終究難以支撐起這份需要深度信任與明確責任的“陪伴”。